浮囚

快乐咸鱼,肝不动了

【佛秀】

#听完皈依,摸鱼了一个脑洞,不晓得自己写了个啥

#写了三个月,我真是个咸鱼


  1.

  与方丈辞行后,他便一路向北到了这一处小庙。一路上见到的男男女女是是非非,不能说多但也绝对不少。他虽有心帮忙却无力回天,最终也不过道一声“阿弥陀佛”

  

  有心想问佛祖,遂投宿与这家庙宇。这家庙不大,但在这附近的镇子村子里也是有了名气的。

  

  也是打听后才发现这地方竟然和嵩山少林有不小的渊源。当年唐朝安史之乱,少林弟子踏入凡事渡人。但此去失去了不少弟子,他们的尸身带不回少林。领头弟子便做主在这里修了一间寺庙,葬下的不止是少林弟子也有当年为安史之乱捐躯的侠士们。

  

  那领头的弟子便自请在这间小庙中坐镇,成了第一代方丈坐化后也是葬于此。

  

  “此地简陋,还请不要介怀。”引路来的小沙弥好像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,年纪小小说话倒是一板一眼的。他浅笑着应了,待小沙弥走了方才推开房间。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面,反而看起来整整齐齐分外干净。

  

  他放下行李,置于桌上。这间禅房光线充足,光线透过纸糊的窗反显得房里的事物异常朦胧,仔细看还能看见前任主人在这间房里留下的痕迹,但看起来有些陈旧了。

  

  由于先前拜会过方丈,是以没过多久就有个僧人端着晚膳来了。

  

  “不知此处先前住的是何人。”他借此机会向着送饭的僧人搭话,那僧人眉目和善道:“这是我们第一任方丈住的地方。”

  

  “那小僧怎能住于此。”他有些惶恐道。

  

  “方丈请你住于此,便是有缘了。”僧人浅笑着。

  

  “那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他也应声下来。

  

  2.

  

  按理说,这种佛光普照的地方,不该闹鬼。

  

  他耳边又传来了女子银铃般的轻笑,烛光摇动,不过片刻消失不见。他睁开眼,又是一天清晨。

  

 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好几天了,从住进来后每晚都有类似的事情,有时是女子在他耳边的轻笑,有时是带着女儿香的轻纱拂面。但他睁开眼却都已经到了天明。

  

  他也有问庙里的僧人,但是他们都没有听说过,反而笑道这地方怎么都不会闹鬼,可能是听错了。

  

  但这样真实的感觉,一定不会是错觉。

  

  为了证实这不是他的错觉,他今夜没有睡觉,入定坐在蹋上。夜深了,烛心微闪。

  

  “小和尚你不怕我?”伴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,几分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“你怎么在这里住?”

  

  他睁开眼,红纱从眼前飘过,抚上面颊。一个粉衣的女子轻飘飘的站在床前,俯下身,笑容浅浅: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住在这儿。”

  

  粉衣女子的衣衫似乎并非近些年流行的服饰,他微微垂眸,目光看向他合十的手:“施主,为何在此处。”

  

  “我一直都在这儿,”粉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,发上银钗步摇晃动,带来几分轻响,“我住在这里。”

  

  3.

  

  “小和尚,现在是什么时候?”

  

  “小和尚,你来自哪儿?”

  

  “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自从他发现了这个女鬼的存在,这人似乎更加肆无忌惮,隔夜又来了房里,坐在放着烛灯的案台上,撑着脸问他:“小和尚,你怎么不回答我。”

  

  “女施主,不请自来怕是不当,早些回去吧。”他闭着眼盘膝而坐。

  

  “我就是这儿的。”女鬼晃了晃裙角轻纱微动,笑嘻嘻的哼道,“你不回答我,我就不走。”

  

 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:“施主有什么想问的,请问吧。”

  

  “现在是什么年了?”

  

  “建文二年。”

  

  “建文?”女子似乎有些奇怪,抓了抓脑袋,“是第几代皇帝了?”

  

  “明祖开国,方第二代。”

  

  “明祖,”女子咀嚼着这一词,突然她笑了,“小和尚告诉我,现在是谁家的天下。”

  

  “明祖姓朱。”

  

  女子沉默了许久,房里一时只有烛心燃烧的声响。半晌后,她又开口:“那离唐,过了多久?”

  

  “盛唐之后有宋、元,至今已百年。”

  

  “那……”女子话在嘴边又问不出,吞吐了半天最终说到:“你可曾听说过纯阳宫?”

  “不曾。”

  

  “可曾听说过藏剑山庄?”

  “不曾。”

  

  “可曾听说过天策府?”

  “曾于史书中有幸一观。”

  

  “那你,可曾听说过,七秀坊?”

  “小僧,不曾听说过。”

  

  4.

  

  女子那日后便不曾出现,仿佛人间蒸发,从未留下过痕迹。但这对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,他依旧是过着寻常的生活。

  

  屋里不常用的东西,似乎积了些灰,于是打算去后院打些水来。正巧第一日送晚膳的僧人在此地清扫落叶:“道友来打水?”

  

  “房里不用的东西有些积灰了。”他点头应到。

  

  “道友有心了。”对方点了点头,又看了看日头,“不知你愿不愿与我一道去扫墓。”

  

  “扫墓?”他微微抬眸。

  

  “出了后院,便是当年侠士的墓。”他浅笑着点了点头,“听说多年前总有人来祭拜,但从我入寺到现今,只有寺里的僧人们会定期来。”

  

  “史书只会记得那些有名有姓的人。”

  

  “是啊,时间最是无情,”僧人将扫帚置于墙边,又向外走去,“道友在此稍等片刻。”

  

  他颔首以应。不过片刻,僧人便提了草编篮子而来,两人一道穿过后院的拱门,走上林荫小道来到了一间墓园。墓碑林立,每一座碑前都插着早已燃尽,但最醒目的,莫过于林地一角的菩提树。

  

  菩提树树身巨大,枝头满是银花,但在着近冬的日子里,反季节开花着实有些诡异。

  

  “这是从建寺起便有的菩提树,是第一任方丈种下的,”僧人浅笑着望着那棵树,“听闻当时种了不少,却只有这一棵活到了现在。”

  

  “当年的方丈也是坐化在这树下,这兴许是真的心中有佛之人罢。”

  

  他微微点了点头,也对这位方丈敬仰万分。

  

  “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何处飘来女子的声音,他寻着声音而去。粉衣女子站在菩提树下,微风拂过,菩提树落下花瓣好似银雨,粉衣女子的裙角飞扬,她微微回头似想说些什么,却在他走近时,消失不见,空留一地残花与一座墓碑。

  

  墓上爬满了青苔,甚至还有些龟裂,但依然能清晰的看见上面仅有的字——“秀”

  

  5.

  

  “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他敲着木鱼,一下一下,声音回响在房间里。

  

  “小和尚,我又来听故事了……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他睁开眼,似是无奈的叹气,但却带了笑意。拉开门长袖缓缓飘过,粉衣女子步瑶罗钗轻晃,响起清脆的声音:“秀姑娘,今日想听什么?”

  

  那人面容看不清却轻笑着,声音如银铃:“什么都行。”

  

  僧人突然惊醒,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一时已经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。早已不知多久不曾做过梦了,自年幼遁入佛门就鲜少有梦,这次的梦有些莫名的熟悉感,似乎曾见过,记忆深到刻在灵魂里。

  

  “你醒了?”那女鬼的声音传来,他投去目光,见那粉衣女子坐在烛光边抱膝看着他。

  

  “小和尚,你不是这座寺庙的,那你来自哪里?”

  

  “小僧来自嵩山少林。”

  

  “少林!”那女子突然激动了,飘身到了他面前,“你可曾听说过——”

  

  声音戛然而止。

  

  房间再归平静,一缕晨光洒入窗棂,燃了一夜的烛火终于熄灭。

  

  6.

  

  “小和尚,你想听我的那个时代的故事吗?”

  

  “姑娘请讲。”女鬼从那日突然消失后每日都出现在他房中,也不说话,只是盯着他,晃动着脚尖。难得有心情和他说话了。

  

  “我出生在大唐盛世,这个我和你说过,”她漂浮在半空,仰头望着没有星空的屋顶,“江湖风起雨涌,父亲和母亲将我送进了七秀坊,当年七秀坊是天下三大风雅地之一。七秀剑舞动四方,水云仙乐演宫商,莲步笙歌相知起,一船星月坐听香。”

  

  “我修习云裳心经,从小便于风里来雨里去……”她的声音弱了下去,停下了很长时间,似乎在跳过生命中一个过程,“天宝十四年,安史之乱爆发,我上了战场。”

  

  “战场和江湖完全不同。”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,“我见到了尸体遍布的战场,鼓声起出去了多少兄弟,可最后回来的人却怎么也不齐。”

  

  “我们都是江湖的人,我们想过名扬天下,恣意恩仇。可是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站在战场上连全尸都不曾找回。”她回头看着那毫无情绪的僧人,有些恍然,她记得那人也是这样,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如此平静,如同一尊佛,“我见过,很多不伦之恋。”

  

  “苍云军旗下的一个小将军在出征前,托我给长歌门的先生送去玉佩。他已誓死不归,愿有情人另觅良人。”她看着僧人也平静了下来,讲述着记忆里的故事,“但是我记得那个先生,我曾与他同营。一次大军压境他为了掩护更多人离开留在了营地。”

  

  “小将军此去再未归来,我那时想他们还能遇到嘛?”

  

  “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他说道。

  

  “我没想到还能从你口中听到这话,”她嗤笑了声,撑着脸望他。

  

  “姑娘很了解我吗?”听了僧人的话她愣了一下,还未曾开口,僧人就继续说道,“还是说,姑娘你透过我看到了谁?”

  

  7.

  

  嵩山一如既往的绿荫丛生,她撑着伞缓步走在山间小道,阳光透过叶间小隙落到伞面上。竹伞涂着红漆,伞面上坠这星星点点的白花,随着她的移动一明一暗。

  

  “秀姑娘,又上少林寺听佛经啊。”上山的路上,一个眉目慈善的老妇人拄着拐杖,坐在路边的茶摊边,“年轻人真是好精力,老婆子我才走了几步路就喘不上气来了。”

  

  “王婆婆可不老,”她弯眉笑道,声音清脆悦耳,“今天王婆婆是例行上香吗?”

  

  “是啊,老婆子我要去拜拜佛祖,愿孙儿能高中咧。”老妇人站起身子,杵着拐杖慢慢的向山上走去。

  

  “王婆婆的心愿佛祖定会听到的。”她扶着老人走,伞面向妇人边倾斜。

  

  她慢慢的陪着老人向山上走去。老人是齐华村的,生在嵩山脚下,长在嵩山边。路上有不少村里人,都向她打招呼,这正好是大家赶着上山的日子。

  

  山路虽是难走,但在今日天气还算给面子,没有给行人再添负担。说说笑笑间,已经能看到少林寺大门。老妇人喘了口气,笑盈盈的望了过来:“和你一起上来轻松了不少,你可真是个好姑娘。”

  

  “我哪里配的上好姑娘啊……”她笑了笑,没接话茬。

  

  “要是我孙儿能求取到你这样体贴的姑娘做媳妇,我算是死了都笑醒。”

  

  “阿婆可别这么说,你可要活百岁。”

  

  “那老婆子我就借秀姑娘的吉言多活些年了。”

  

  待进了寺庙人多了起来,见老妇人没有需要作陪的样子,便悄悄的混入人群中,向着熟悉的小道走去。走过两三件禅房,踏入一个种着菩提树的院子里。

  

  轻轻靠着那院子角落房间的窗前,听着里面的念着佛经的声音:“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……”

  

  声音温和如涓涓细流淌入胸膛,流到心间,她收了伞轻轻靠在窗边。微微闭上了带着笑意的眸子,山间鸟雀鸣叫,风起叶落,吹散菩提花,白色的花瓣顺着风飘落到她发间,裙角。

  

  “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“小和尚,我又来听故事了……”

  

  8.

  

  “小和尚,你什么时候走啊?”

  

  僧人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,微微抬眸望向盘膝坐在一边的女鬼:“施主很想我走?”

  

  “恩,也不是,你来自少林,你终究还是要走的啊?”她歪了歪头,“况且你是来游历的不是嘛?怎么会留在一个地方。”

  

  “这天下何处不是历练,”僧人双手合十,眉目淡然,“只要身处这红尘中何处不是游历。”

  

  “你倒也看的开。”她突然乐了,凑了过来,“小和尚,你给我讲讲你见到的事呗,我想听听现在的世道是怎样的?”

  

  “姑娘听过了,也许就不这么想了,也许会觉得还是没有听到的好。”

  

  “我想听,你得给我讲。”她晃动着衣摆表现出了不耐烦。

  

  “那小僧的故事,姑娘可别嫌弃。”僧人微微睁开眼,看向女鬼,“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沉河献祭?”

  

  “自是听过,不过这么可笑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做。”她扬了扬眉毛,在她的印象里国泰民安的大唐不会出这档子事,“当然是朝廷的不作为,文人莫不是把朝廷往死里骂?”

  

  “可若是骂了,就要诛九族呢?”僧人温和的问道。

  

  “怎么可能呢……”她愣住了,突然望向了人,“你不要告诉我当今世道文人都不敢再言?”

  

  “姑娘活在大唐盛世,自然不知如今世代如何。”僧人浅笑着点了点头,“姑娘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,在如今习以为常。”

  

  “那姑娘还想听小僧的故事嘛?”僧人乌黑的眸子里映照烛火的光辉,好似也能映照出她的模样。

  

  9.

  

  恨不是男儿身,提枪舞盾杀尽辱大唐者。恨无绝世武功,卫大唐安宁。睁眼是鲜红的战场,淡色的穗子吸满了敌人的鲜血;闭眼是痛苦的呻吟,远处的喊杀刻入了自己的脑海。

  

  “秀姑娘,你且去歇会,这里就我们吧。”万花弟子摸了一把脸,却不曾想摸了一手的血,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,“你也有几天没有合眼了。”

  

  “无妨,你们不也没有离开嘛?”她笑了笑把头巾拆下来又扎了上去,想让自己看起来清爽些,但身上的血污怎么都那么刺眼,“我虽为女子,你可别小看我,将军们还未去休息,我怎么可以呢?”

  

  这是围困在山头的第二个月了,粮食和草药都快没有了。月前接到别处营地的来信,明言各地狼牙军已平定,战况一片大好,支援正在赶来的路上。

  

  如今便是静待支援赶来,她们等得起但狼牙军等不起。好在此山头易守难攻,这一个多月竟然没让狼牙军占到半分便宜。

  

  将伤员的伤口处理好了以后,和万花弟子打了声招呼,走向山间溪的源头。虽粮食不多,但多亏了这一处水源让情况好了很多。她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。

  

  都是营里的人,相当熟了,打了声招呼她坐在靠下游的地方鞠了一捧水扑倒脸上,清凉的溪水驱散了她的混沌。看着清澈溪面倒影着的人,粗布麻衣,灰扑扑的,和曾经鲜衣怒马的她截然不同。

  

  “秀秀,”长歌门的姑娘抱着琴坐在溪边,用着为数不多的银杏油精细的擦拭着琴身,“若没有这场战争,你会做什么?”

  

  她思索了很久,也许她会游尽大唐的每一寸,明教三生树的孤月,唐门问道坡的夜色,苍云映雪湖的冬景,万花晴昼海的花香,她都想去见识见识。

  

  也有可能定居在一个地方,扬州热闹的街头,龙门荒凉的客栈,成都的山头亦或者是千岛湖的水边。

  

  但她可能会做的,只是借住在嵩山脚下的齐华村里,每天走着熟悉的山路。伴着佛音,进入少林,踏入种着菩提树的小院,倚在木窗边,屋里传来诵经声。

  

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。

  

  “不知道呢,”她笑了笑,又鞠了一捧水,“如果没有战争,我会做些什么呢?”

  

  9.

  

  “皈依佛……”

  

  皈依佛

  

  “皈依法……”

  皈依法

  

  “皈依僧……”

   皈依僧

  

  “皈依秀姑娘。”

  皈依……

  

  “说啊,小和尚……”

  

  他微微睁开眼,天已大亮。他思索了一会儿梦里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,那是三皈依的故事。一皈依觉,觉而不迷。二皈依正,正而不邪。三皈依净,净而不染。

  

  也许是这间房里的羁绊过深,才让他频频入梦做着不属于自己的梦境。但这也是自己的缘,了却这一段缘才能重新上路了。

  

  “姑娘你何时有了意识?”他看着例行飘进窗户的女鬼。

  

  “不记得了,有好长时间了,”她坐在窗台上,理了理发鬓,“你怎么问这个?”

  

  “游魂应当会被引去轮回才是,为何姑娘在时间游荡这么长时间?”

  

  “恩……”她沉吟了片刻,才回答僧人,“也许是我的心愿未了,待我了却心愿就该走了吧。”

  

  “那姑娘可有什么未完的心愿?”僧人轻声问道。

  

  粉衣女子恍然片刻,才开口道:“我曾与人相约杀尽犯大唐者后,归家把酒言欢,来年敬地下的兄弟们一壶酒。”

  

  “只是大唐已不存,我能回哪里?况且故人尸骨不知葬于何地,我亦寻不来一坛酒。”

  

  10.

  

  “兴许姑娘的心愿并不是此,”他合上书卷,闭上了眼。

  

  “那我的心愿,会是什么?”

  

  “这……只有姑娘自己才知道了,”略有些陈旧却干净的茶壶缓缓引入茶水,僧人半眯着眼。

  

  『小和尚,你看过我七秀坊的舞吗?

  

  秀坊舞技冠绝天下,小僧虽未看过,但也听过几分。

  

  那你什么时候来秀坊,我跳给你看呀。』

  

  “小和尚,你看过人跳舞吗?”

  

  “见过卖艺女子跳舞。”他愕然于对方突然这么问。

  

  “那你,想看我跳舞吗?”她在烛光中忽暗忽明的面容似有几分期待,眸子里闪着熠熠光彩。她总是活力有余,在他耳边一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,眼里总闪烁着光芒。但这次,她的眼中含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,但却意外的坚定,让人不忍心拒绝。

  

  “姑娘想再哪儿一舞?”

  

  “寻一空旷的地方就好了,”她摇了摇头,带着几分笑意,“我记得后院是挺空的,我们去那儿吧。”

  

  11。

  

 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,寺庙里早已没了人的声息。通往后院的小道传来了窸窸窣窣步行的声音,布衣僧人提着一盏灯笼走来。

  

  “小和尚,就在这里?”风送来了女子清脆的声音,她站在院子的中央。可能因着是月中,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,是个跳舞的好日子。僧人将手中的烛火点亮了些,提在手中,而女子浅笑着交叠双臂,微微弯腰似手握轻剑,又缓缓伸展开来,浅粉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在月夜里浮动,发间银钗轻轻晃动。

  

  没有琵琶萧瑟作陪,唯有风声为伴。她融入夜色,却又在月华中绽开。她足尖为轴旋转,裙角撩起轻风。明明手中无兵,却胜似有剑,柔中带刚。可在这一舞中,她收起了锋芒,没有丝毫暗藏的杀机。

  

  僧人不曾见过秀坊的舞蹈,可一舞动四方的剑舞,一定是她所舞。

  

  恍然间,飘来散发光亮的花瓣,迎着月光飘落,散了一地光华,她踩在花瓣中丝毫未察觉裙角粘上了花瓣。僧人轻捻花瓣,却发现这是菩提花。

  

  漫天的菩提花如同下雨一般,就算落入泥也不曾沾染分毫凡尘。

  

  12.

  “秀秀,秀秀!”耳边不知传来了谁的呼叫声,将她从混沌中唤醒。疼痛是她的第一个感受,全身上下犹如被拆散过,而腹部似乎疼的格外厉害,几乎让她丧失知觉。

  

  “秀秀别睡!”琴娘哽咽的声音传入耳中,她睁开了双眼,入目的便是被战火熏黑了的面容,她看见了眼泪,说道:“琴娘别哭了,哭了就不好看了,你师兄就不要你了。”

  

  “好我不哭,好我不哭。”那背琴的姑娘嘴上应着不会哭,可眼泪还在不停的流下,她强忍着哽咽的声音,“秀秀你别睡着了,等我师兄他们来就能救你了,万花弟子的医术很高,你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  

  她恍然了片刻,似乎疼痛都没有那么清晰了。

  

  血从身体里渗出这样的感觉意外的清晰,清楚的感受到生命一点点的消散。她努力睁大眼睛,让自己清醒一些,让死亡晚一些来临,但这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。

  

  可就算是这样,等待的时间也太长太长了,她的指尖开始发凉。她曾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,但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。可在这样的时刻,她内心反而平静了不少。

  

  耳边是火燃烧一切的声音,滋啦滋啦的冒着火星子,明明火离她那么远,却依旧那么清楚的回响在她耳边。她想起了很多。

  

  儿时的面容模糊的师兄又出现在眼前,他穿着粉衫握着红伞的,走过瘦西湖畔的杨柳、小桥,踏上前往扬州的木船,越来越远越来越远。然后这个师兄再也不曾回来,秀坊歌舞,舞扇执剑。瘦西湖边的琵琶古筝不变,仿佛不曾来过这样一个人。

  

  她想起许久没见过的师傅,当年拜别秀坊至今已过了数载。她还记得那是个晴天,和数个在秀坊读过的日子一样,师傅送了她双剑,剑身轻薄,实乃神兵。是她至今珍藏的贴身武器。

  

  还有总躲在秀坊深处的师妹,她总怯生生的,可却十分喜欢跳舞,师傅说她不适合修习云裳心经,只得把她托付给修习冰心诀的师姐,她离开时还是小小一个不知道现在又如何了。

  

  还有曾经一起游历天下的藏剑小少爷和天策的小将军,还有……她还有好多人要想,还不能睡。她努力睁开眼,看着弥漫着残阳的天空,还有一个人,还有一个人没有想到……


  嵩山小道,禅音悠长,山间偶尔倾落的几缕阳光,那人念的佛经……

  

  是谁?

  

  13.

  

  僧人提在手中的烛火熄灭了,舞也停了。

  

  粉衣女子站在庭院中央,还保持着最后的动作,一动不动。

  

  僧人问:“姑娘心愿可了?”

  

  女子没有说话,背对着僧人肩头似在轻颤。她抬起头向后院的那条小道走去。僧人也跟了上来,提着早已熄灭的烛火。夜色里的小道本该看不清一物,但月光好似格外偏爱此地,一路引着他向前。


  本该走在前面的女子眨眼就不见踪影,待到僧人寻着最后一缕月光来到时,粉衣女子已然站在菩提树下那个墓碑前。指尖在墓碑上摩挲,似在描摹着什么字。


  一次又一次,但却没在墓碑前留下一点痕迹。菩提树花在月色下散着莹光,花飞,落在女子肩头,发梢,裙角,又慢慢滑下。


  僧人心中一动,却未动分毫。


  “小和尚,我想……听个故事。”


  14.


  “从前有个老和尚,总是被贼光顾,他忍无可忍了。有一天,贼又来了,他就对贼说,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,你要什么,我就给你什么。


  那贼听了高兴极了,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。谁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,捆在柱子上,然后用棍子痛打他,一边打还一边喊:皈依佛!皈依法!皈依僧!


  那贼痛极了,无奈跟着喊:皈依佛!皈依法!皈依僧!”


  僧人坐在树下,身旁抱膝坐的姑娘专注而认真的看着他,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,似要将他刻在脑海。


  “这就是佛门三皈依的故事。”僧人转头,对上了姑娘的眸子,那双如秋水的眸子里只有他。


  “你这是三皈依,我却有四皈依,你,要不要听?”


  “何为四皈依?”


  “你把手伸过来……”


  15.


  琴娘抱着已经冰凉的身体,连救援的欢呼声都毫无反应,看着怀中人的面容,血污混杂着尘土。


  真丑,明明她是个那么爱干净的人。


  琴娘用衣角擦拭着,可是越擦越脏,最后也没能干净,眼前却模糊了起来。支援的人来来往往,打扫着战场,她身边围着人,对她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听到,耳边还是战火的轰鸣声。


  忽的,眼前出现白色的东西,是一方帕子。有人轻轻擦拭怀中人的面容。她抬头,那是一个少林弟子,眉目和善,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:“可以把她给我吗?”


  明明应该阻止,但她却没有动,任由僧人抱起安详沉睡的人。


  浅色衣服的僧人带着那人越走越远,恍然间她看见了西湖边,杨柳岸。


  粉衣女子撑着红伞背着双剑,凝肌玉骨,淡施薄粉,轻点脂色,走向浅衣僧人。风扬起烟尘荒草,撩开粉衣裙摆,吹乱了步瑶也迷了她的眼,再睁开眼已不见故人踪影。


  她终于抑制不住哭声,喃喃自语:“我不哭,我不哭……”


  16.


  皈依佛


  “皈依佛”


  皈依法


  “皈依法”


  皈依僧


  “皈依僧”


  皈依秀姑娘。


  “皈依,秀姑娘。”


  忽的,世界安静了,万事万物无声无息。粉衣女子不知何时撑着红伞站在了菩提树下。


  “秀姑娘?”僧人问到。


  女子缓缓回眸,看不清面容,只能看见嫣红的唇一张一合的说了什么,僧人却忽的愣住。


  一阵狂风吹过,迷了眼。


  不知何时,那株满枝的菩提已散开繁花,空留枝丫。僧人缓缓合十,念到:“哦弥陀佛。”


  17.


  皈依,秀姑娘。


  少林弟子握住了秀姑娘的手。


  秀姑娘笑意盈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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